《小夜曲：音乐与黄昏五故事集（2017诺奖得主石黑一雄作品）》读后感3500字

去往七里河名扬广场的公交车上，我因为有点晕车，就把手机装进了兜里，双臂交叉着趴在前面的座椅上，头侧枕上去，让脸朝向窗外，希望吹进来的风可以让我好受些。

一个头戴穆斯林头巾的女人站在一家锅盔店前面，脸上没有任何神色，过往行人来来去去，她并无招徕的意思，她头顶的招牌上写着甜锅盔、油锅盔，衬字的是绿色底，隔壁那家也是，不过是一家牛肉面馆，这个点店里人很多，再隔壁是一家水果店，接着是杂货店、修车店、烤肉店、东乡手抓店，然后就是啤酒厂。啤酒厂斜对面是一个巷子，通往青春家园小区。虽然今天我只是路过，但几年前的一段时间，这个小区曾一直是我的目的地。

那是我刚刚上班那会儿，因为还在试用期，工资很低，一个月只有1100块钱，但毕竟出生以来第一次自己挣钱，心里也不是很着急。但我一个同事，可能是看我太紧巴，就介绍给我一个家教，好像是她同学的小姨家的小孩，具体我也记不清了。一个小时25，一天教4个小时，也能挣100块钱。

虽然那天她说的时候我说考虑一下，但周末的早上我还是打扮的精精神神，坐了一个多小时公交车来到了青春家园小区。

那时候啤酒厂周边比今天还要杂乱，厂对面这个巷子里到处摆满了路边摊，每个摊子前都摆着一个喇叭或音响在呼喊，有一个摊子一直放着汪峰的《春天里》，“在这阳光明媚的春天里，唱着那无人问津的歌谣”。就在那个摊子背后的理发馆里，我见到了赵姐，就是我同事同学的小姨。

我进去时她正在给一个秃顶的老头理发，有一个十八九岁的瘦高个男孩，在洗发台上给一个中年男人洗头，那个中年男人肚子滚圆，躺下时肚脐眼都露了出来。我揭起门帘进去的时候，她们正在聊天，她以为我是来理发的，转过头来笑着对我说，“先坐沙发上等一下，小江马上给你洗”。

我没有说话坐了下来。说实话我还有点紧张，双手局促不安的不知道放哪儿，调整了半天坐姿，最后才安顿好自己。我抬起眼睛，看到了镜子里的秃顶老头，视线再往上看到了赵姐。她看起来三十四五，淡红色染发，鹅蛋脸，鼻梁挺拔，眉眼匀称，眼睛看着秃顶老头的侧边头发，有一些眼角纹，和秃顶老头说着话，说话时左边嘴角似乎高一点，嘴稍微有点大，不过没影响，她整体很好看。我心里想，她年轻时肯定很多人追。就在愣神的时候，我突然发现她在镜子里微笑着看我，我赶紧把眼睛移开。直到这时，我才发现，洗发台的后边有个小隔间，有个小姑娘在里面背对着我们在写作业，那就是我的学生，杨鹿。

等露脐男人洗完，小江要给我洗的时候，我说我不理发，我是同事介绍来给杨鹿同学补课的。听我这么说，小江有些诧异的看着赵姐，而她也立马转过身来，一手拿着梳子，一手拿着剪刀，脸上带着惊讶与羞惭的表情，着急忙慌的连说不好意思，原来你就是婷婷说的陈近，又喊女孩儿，让赶紧带我上楼回家，她收拾一下，马上就来。

那天我和杨鹿上楼等了大概半个小时左右，她就上来了。衣服也换成了白色裙子，整个人突然有了气质。她一边问候我，一边责怪女孩儿没给我泡茶，一边在厨房清洗她刚刚买上来的水果，我毕恭毕敬的回答着，才发现她和我居然是老乡。她端水果出来的时候，笑着说陈近啊，婷婷说你学习特别好，我们这鹿鹿子学习不用功，快把人愁死了，你给她好好教一下，让她也考上一个你那样的大学。我刚张口说赵姨，她就把一个早酥梨递给我说，可别叫我赵姨，把人叫老了，以后叫我赵姐就行了，鹿鹿子今年初二，你好好教一下，补课费我先把今天的给你。说着就给我递了一百块钱，其实我那天只是抱着面试的心态，又哪想着她这就给我钱呢，看她从事的工作和家里的房子，生活条件应该也是很一般的。我推辞着不要，没想到她硬是塞给我了。后面我们又聊了十几分钟，她就让我给女孩儿补课，她去店里忙活去了。

那天中午饭是理发店那个瘦高个小伙儿小江给我俩提上来的，他可能是赵姐的学徒工。因为早上我并没有给杨鹿讲多久，又已经拿了人家的钱，中午饭也在人家家里吃的，我就打算讲到晚上5点半左右再走。结果5点的时候，她和小江就提的菜上来了，说她这就做晚饭，让我吃了再走。我也实在不好推脱，就没说什么，心里想着再省顿饭钱也是好的。

在我继续给杨鹿补课的时候，厨房里传来赵姐和小江的说笑声，小江似乎在说什么好笑的事给赵姐听，赵姐也是哈哈大笑的回应，连我听了也很受感染，也想笑一下，可是杨鹿仍然板着个脸，我也就整理表情，继续认真的讲题了。

晚饭吃的很好，我记得我和赵姐两个人用家乡话有说有笑，小江稍微有些内向，只有杨鹿不怎么说话，快快吃完之后就去做功课了。饭桌上赵姐调侃小江说，亮子，要不也让你陈近哥给你补补课，你跟我学剪头发一年多了，早没什么学的了，天天打杂洗头没前途。结果亮子猛戳戳的说，我就爱帮你洗头。赵姐快速看了我一眼，感到有些尴尬，就赶紧的问我说鹿鹿子笨的很，能不能教会。我也就势说，杨鹿很聪明，只是学习情绪可能不高，我多多引导她，应该没什么问题。赵姐说那就拜托你了，鹿鹿子上这学也是让她费尽了心血。

那天吃完饭，我是跟小江一起下楼的。跟他简单聊了几句，知道了他是河西人，初中毕业乱打零工，好几年没回过家，后来跟着赵姐学理发，没想到安安稳稳都快两年了，兰州也没什么亲戚，就住在赵姐的理发店里。他把我送到黄河啤酒厂，我坐上公交之后，他才走了回去。

之后每个周末我都去给杨鹿补课。她才初二，课业压力相比我那时候，真的太大。周内每天写作业到12点，周末只有星期天下午才能休息，其余时间赵姐都给她安排了各种补习。看得出来，赵姐的确费尽了心力。不过，我觉得她蛮聪明的，不应该一直是班上中间水平。虽然我有点困惑，但我也没深究。

直到大概三个多月后，我的困惑才算解开。那天应该在农历的11月中旬，天气相当阴冷，我走进啤酒厂对面巷子的时候，只有少几个摊子在摆着，不过赵姐理发店前面的那个摊子还在，音响里依然在嘶吼着“在这阳光明媚的春天里，唱着那无人问津的歌谣”。我走进赵姐的理发店，可理发店里只有赵姐一个人。不知道是因为天气，还是因为冷清，我进去之后感觉更冷了。她坐在原先杨鹿坐着的那张桌子上，伏案写着什么，淡红色的头发扎成马尾搭在她的肩上，随着手底下可能是笔的移动，她的肩头一耸一耸的，马尾辫儿也一高一低，可是始终没有掉下来。我问了声赵姐，杨鹿在家里吗？她说在呢，让我自己上去吧，她脸没有转过来，语气跟平常不一样，像是受了天气的影响，有些发潮了。

我也没有多问，就去楼上了。给我开门的是一个面容黎黑、身形瘦硬的中年叔叔。我们俩看到对方的时候，都愣了一下，我以为走错楼层了，下意识的抬头看门牌号，幸好杨鹿跑了过来，一只手握住中年叔叔的手，一边说，爸，这是给我补课的陈近老师。杨叔看着迟钝了一下，不过也还算热情的让我进了门。从进门到坐下那几秒钟，我脑中快速的回忆这三个月来关于杨鹿他爸的话题，好像没有，又好像补课的中途问过一次杨鹿，不过也是符合她一贯风格的言简意赅，出差了。当时我也没想到，杨叔是去非洲出差了，而且去的时候杨鹿还在上小学。

当然，那天我也只是跟以往一样，不怎么关心的跟杨叔随便聊了聊之后，就去给杨鹿补课了。杨鹿状态似乎跟以前不一样了，好像多了一点什么，又好像少了一点什么，不过还是一如既往的心不在焉，我也没有深究了。

赵姐在晚上6点的时候买了菜上来，在厨房里开始做饭，不知道是我那天讲课讲的太投入了，还是什么，没怎么听见杨和赵姐说话。吃饭时气氛也是比较冷清，我想找话题说说，但毕竟杨叔对我还是有些陌生，说了两句之后，我就快快吃完，赶紧逃离了，赵姐也没有挽留。

后来我又给杨鹿补了大概两周课，一来因为她放寒假了，二来也因为我在单位的试用期结束了，总之各方面原因吧，第三周的时候我就不声不响，再没过去，赵姐也没有给我打电话。

后来，大概两年前，我有事过去那边，穿过啤酒厂对面那个巷子时，心里还挺惴惴不安的，但我看到赵姐原来开理发店的地方，开着一家音像店，不过没有唱汪峰的歌，具体在唱什么，我现在也记不清了，但我记得是有在放歌的。

今天我是去名扬广场替别人搭礼的，听说新郎是新娘的老师，郎才女貌，相得益彰。公交车路过啤酒厂的时候，我居然想起这么多，毕竟当时用赵姐的给的补课费，买了不少小说，小说的情节大多都还记得。不过算算时间，杨鹿今年应该要高考了，今天是五四，也就剩一个月了，希望她能有一个自己期望的结果，不要有所辜负才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