车过鸭绿江，

好像飞一样。

祖国，我回来了，

祖国，我的亲娘！

我看见你正在

向你远离膝下的儿子招手。//①

车过鸭绿江，

好像飞一样；

但还是不够快呀！

我的车呀！

你为什幺这幺慢？

一点也不懂得

儿女的心肠！//

车过鸭绿江，

江东江西不一样，

不是两岸的

土地不一样肥沃秀丽，

不是两岸的

人民不一样勤劳善良。//

我是说：

江东岸——

鲜血浴着弹片；

江西岸——

密密层层秫②秸堆，

家家户户谷满仓。//

我是说：

江东岸的人民

白天住着黑夜一样的地下室；

江西岸的市街，

夜晚像白天一样亮堂！

祖国呀！

一提到江东岸，

我的心又回到了朝鲜前方。//

车过鸭绿江，

同车的人对我讲：

“好好儿看看祖国吧，同志！

看一看这些新修的工厂。”//

一九五三年

是我们五年计画的头一个春天——

春天是竹笋拔尖的季节，

我们工厂的烟囱

要像春天的竹笋一样！//

老人们都说：

孩儿不离娘，

祖国呀，

在前线

我真想念你！

但我记住一支苏维埃的歌：

“假如母亲问我去哪里，

去做什幺事情，

我说，我要为祖国而战斗，

保卫你呀，亲爱的母亲！……”

在坑道里，

我哼着它，

就像回到了你的身旁，

在作战中，

我哼着它，

就勇敢无双！//

车过鸭绿江，

好像飞一样。

祖国，我回来了，

祖国，我的亲娘！

但当我的欢喜的眼泪

滴在你怀里的时候，

我的心儿

却又飞到了朝鲜前方！

① 符号“//”代表诗歌分节。

② 秫（shú）：高粱。

对典型的时代情绪作出独具个性的诗意的概括，这是这首诗成功的重要原因。诗是以情动人的，抒情诗尤其如此。诗中之情，一方面应该是个性化的感情，应该具有抒情者的情感的真挚性和独特性，而不是千部一腔，千喙一辞；另一方面，个人的抒情必须和人民、社会与时代相通，应该具有共性与普遍性，是时代的某种典型情绪的典型概括。未央的这首诗写于抗美援朝时期，其时新中国如日之方升，而美国发动的侵朝战争严重威胁着新中国的安全，同仇敌忾，保家卫国，就成了那一特定历史时期的典型情绪，具有深刻的民族的内涵。未央作为年轻的志愿军战士，他敏锐地感应并把握了这一时代精神与时代情绪，通过自己独特的艺术感受，作出了诗意的成功的表现。

这首诗不仅以诗的方式表现了典型的时代情感，而且动人地创造了诗的抒情主人公——“最可爱的人”的形象。“祖国，我回来了，祖国，我的亲娘！”言之不足，故咏歌之。诗中有以第一人称出现的“我”，是全诗的抒情主人公，他视祖国如同“亲娘”，他对江东岸的朝鲜人民深怀国际主义的感情，亲如手足，这一爱国主义者与国际主义者的形象，既是诗人自己的自我写照，更是千千万万志愿军战士的情怀与形象的高度概括。

《祖国，我回来了》之所以传唱至今，除了上述成功之处以外，同时还由于这一作品捕捉与融铸的“典型瞬间”十分出色。抒情诗要从不全中求全，从有限中见无限，在简约的篇幅中包含丰富的引人联想的生活与思想感情的内涵，就要善于把握、善于提炼“典型瞬间”。这首诗选取的空间是鸭绿江桥，时间则是“我回来了”的顷刻，回来之前与回来之后的过程全部都压缩了，但却引起读者对“我”的过去的追溯和对“我”的未来的想像。未央就是以这典型的空间和时间为中心，以“江西岸”与“江东岸”作反覆的鲜明对比，以直抒胸臆与反覆咏唱为基本的抒情手段，完成了他这一阕时代的乐章。

未央，1930年生，原名章开明，湖南临澧人。曾在师範学校读书。1949年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。1950年随中国人民志愿军到朝鲜，从事文艺工作。1957年后在作协武汉分会从事专业创作。1960年转至作协湖南分会。曾任作协湖南分会主席。